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07章 第七章考校

關燈
第07章 第七章考校

今日是公主們正式入學文殊閣的日子。

伴讀名單已定,前幾日便由皇後下發到各個大臣府上,每個公主帶兩名伴讀,一共六人入選。

容姒到得早,見文殊閣閣門未開,便站在廊下賞了會兒梅。

這個時節的梅已然臨近雕謝,不如臘月裏那般淩寒孤傲,還留在枝頭的都很有幾分不落的倔強,好似天生反骨一般。

容姒伸手,將那反骨折了。

“見過殿下。”

容姒回首,淳於星和舒菱兒站在廊下行禮,兩人俱有些緊張,低著頭道:“那日無狀冒犯了殿下,還請殿下恕罪。”

舒菱兒從袖中拿出容姒的帕子,紅著臉道:“還要多謝殿下,替臣女解圍,帕、帕子臣女洗幹凈了,若是殿下不棄……”

“不是說同我是朋友?”容姒收回帕子,莞爾道,“既是朋友,便不必言謝。”

舒菱兒的臉更紅了,淳於星撓了撓頭,還是忍不住道:“敢問殿下為何要選我作伴讀?”

離宮後的第二日,伴讀的旨意便到了府上,點名她們兩個是昭明公主的伴讀。舒菱兒頭一次得了父親誇讚,淳於星更甚,她爹就差沒在祖墳前燒香叩頭了。

可淳於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,學問規矩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的,昭明公主怎就偏偏選了她?

容姒眨了眨眼,嘆道:“我素來就是個不會讀書的,不得先生貴女們喜歡,本想著此次進學有人能同我做個伴,可你們若是不願……”

“不不不,殿下誤會了,我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舒菱兒急得眼都紅了,生怕容姒以為她們不願做這伴讀,淳於星更是挺直了腰道:“殿下莫要擔憂,眼下我們既是一夥兒的,便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,莫說是陪殿下讀書,就是要替殿下挨先生的板子,我也絕不帶怕的!不瞞殿下,我從小到大不知挨了我爹多少頓打,皮糙肉厚的絕對扛得住……”

話題越跑越偏,容姒不由彎唇,露出一點貝齒,叫她看起來比平日裏更多幾分生氣。

這次遴選伴讀,容姒刻意避開了席鴦,選了淳於星和舒菱兒二人,本是因著她們的家世背景。然自入夢以來,她每日都如繃緊的弓弦,不敢放過任何與夢中相關的細節,唯獨與這兩人在一處時才覺得能有些許放松,像尋常小姑娘一般說笑玩鬧,暫時忘卻懸在頭頂的屠刀。

想到此處,容姒的眉眼更柔和幾分。

淳於星瞧著,不知怎的,也忍不住紅了耳根。

未過多久,文殊閣前已聚了不少人。席鴦和另一位姑娘跟在容嵐身邊,至於容卉,之前勾了吏部尚書家的付曉,還有一個家世不顯,卻是最先提出放紙鳶的,名叫周歌謠,此時也都一一過來見禮。

辰時正還差一刻,文殊閣閣門大開,眾人魚貫而入。

學堂設在一層的通室,那裏寬敞明亮,由於新加了公主入學,通室裏增了幾張書案,左右用卷簾隔斷。案上的文房四寶都是備齊的,這個時候正遇上倒春寒,用的還都是暖硯,只肖往裏頭蓄上熱水,便可使墨不被凍住。然先生講學時不許宮人在旁,這些學前準備都需自己來。

容姒在第一排落座,右邊是容卉和容嵐,左側則是卷簾空出的過道,太子在左手第一位,他身後便是喻良臣。此時他正卷著袖子,不緊不慢地將墨錠研開,之前露出的那一點反骨似乎已被研磨幹凈,眼下的他安靜溫斂,在一眾皇親貴胄中好似並不起眼。

容姒註意到,喻良臣左側還空了個位子。

“還有人沒來麽?”

太子道:“是二皇兄的伴讀,前兩天家中有事,同先生告了假。”

容姒收回目光。

辰時正,先生準時到了。

公主與皇子們的課業有些區別,少學一樣策論,只學書義、數術、禮樂,至於騎射,公主可自選去與不去。

今日的第一堂課是書義,授業的呂講學年過半百,面上蓄須,然發須一絲不茍,一看便是極重規矩禮教的。他上來便將戒尺置於案上,揚聲道:“今日有新入學的學子,老夫便再提一回。在我的課堂上沒有君臣之別,只有師生之分,誰若不守規矩,定是要吃板子的。若是覺得受不了委屈,現在便可起身離開,也省得日後去聖上面前哭訴告狀。”

呂講學的目光有意無意落在容姒幾個身上。

通室裏噤若寒蟬,呂講學這才點了頭,接著道:“既有新人,我便出幾道題考校,也好知道你們大致是個什麽水平。”

呂講學的目光再度落來,公主伴讀們紛紛垂頭,若是被當眾提問還答不上來,豈非丟人。

容姒同樣心頭打鼓,然怕什麽來什麽。呂講學身形一頓,在她身側停了下來,道:“請五公主作答。”

容姒只得站起身來。

“季梁諫追楚師一記中,隨侯聽季梁之勸懼而修政,令楚不敢伐。問:季梁所言是何之道?當下輿情何如?”

容姒:……季梁是誰?

容姒昨日才拿到書義所用的課本,粗略翻了翻,自然找不到這個季梁。

容姒只得搖頭:“學生不知。”

呂講學並不意外,揮手讓她坐下,又點了一旁的容嵐,中間的容卉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。

見容嵐亦是搖頭,呂講學笑了聲,捋須道:“也罷,這題更偏國政,對你們這些小女娃來說許是深了,老夫便換個淺些的。”

“詩曰:衣錦尚絅。公主可知有何隱喻?”

容嵐遲疑了會兒,小聲道:“許是說……衣著不可太過華麗。”

呂講學搖頭,嘆道:“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”

容嵐忍不住漲紅了臉,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。

呂講學轉而讓太子起身,容夙道:“衣錦尚絅雖出自詩經,卻為《中庸》所引,內穿錦緞華服,外要罩件麻布紗衣,是說君子之道,暗然而日章,謙遜不外顯,卻是才華滿腹。”

呂講學這才滿意,讚了太子幾句,又看向容姒幾人:“這些四書五經,對公主們來說確實深奧,依老夫看,皇子們讀書是為家國社稷,公主們只要謹守宮規賢良知禮便是皇室之福,學些琴棋書畫也已足夠,何必為難自己又為難旁人呢?不如早些回去,喝茶賞花得好。”

原本他就不讚成公主入學文殊閣,全因聖上下令他才不得不從,如今看來,果然是費事無用。

容嵐只覺面上火辣辣地燒,呂講學語中的輕慢好似利箭一般,叫她不敢擡頭與之對視。

容姒卻是聽得蹙眉:“先生此言不妥。”

呂拾看她一眼,不甚在意道:“何處不妥?”

“我們答不上先生之問,是還未學到、學透,卻並非是我們‘學不會’、‘不當學’。”

容姒起身道:“方才先生也說堂上無君臣之別,自然也無皇子公主之分,讀書是為明理,這與男女之別、是否參與國政都並不相悖。”

“如何不相悖?”呂講學冷聲,眼底流露幾分傲慢,“公主不得參政,學得再多,日後還不是一樣要出宮嫁人?往來不過些內宅婦人,又何須用到什麽大道事理,更別說與皇子、公子們相較。老夫既領了這授業之責,又怎好將時間費在無用之功上!”

這話說得委實難聽,不止一眾公主伴讀們聽得生怒,就連幾個皇子也隱隱蹙眉。

“原來先生從一開始就對我等存了偏見。”容姒聽明白了呂講學的言下之意,反倒冷靜下來,“先生究竟是怕我們學不會浪費了先生的時間,還是怕自己教不會浪費了我們的時間呢?”

“你——”

容姒又道:“先生既不願做這差事,為何一開始又要接下?既不敢違抗皇命,又為何不肯一視同仁?且師者傳道受業解惑,就是不知才要先生來教,若我們樣樣皆通,豈非要做先生的先生?”

堂上隱隱可聞幾聲輕笑,呂講學惱羞成怒,舉了戒尺狠狠拍在桌案,卻不想那戒尺這般不禁敲,竟是一下斷成了兩截。

一時滿堂哄笑。

呂講學氣得不輕,喘著氣道:“你、你這是大不敬!你既不懂尊師重道,就給我去門外站著,不必聽我的課!”

他倒也說到做到,絲毫不顧及容姒的身份。

太子本想勸上幾句,卻見容姒已然卷了書籍,不緊不慢道:“我雖不通詩書,但也知道一句,‘學者必求師,從師不可不謹也’。先生沒有做好身為先生的職責,又如何來教導學生呢?”

容姒說完,便當真離了學堂,站到了門外去。

留呂講學在堂中,滿面通紅。然不等他平息怒火,又有人起身道:“先生,方才那幾問換我也是答不上來,可我覺得昭明公主說得也甚有道理,先生莫要生氣,我願一並認罰。”

淳於星動作迅速地收拾好東西,她身後的舒菱兒跟著起身:“我、我也去……”

眼見通室中空了一排,呂講學的面色又由紅轉青,好半晌都沒緩過神來。

底下的容卉嘀咕了句:“還算她有幾分氣性。”

容嵐捏緊了手中書冊,緩緩垂眸。

“哎。”喻良臣的後背被人戳了下,錦衣玉帶的青年怒了努嘴,一雙桃花眼生得格外風流,使他看人時尤其顯得溫情脈脈。

沈聽遙低聲道:“那篇季梁諫追楚師呂先生分明還未講解過,卻被拿來作頭問,擺明了是想立個下馬威,可惜啊,出師不利。”

他咧嘴輕笑:“那位昭明公主倒是比傳聞中的還要厲害些吶。”

喻良臣神色不變,擡眸看了外頭的容姒一眼,她靠墻而立,低頭翻著手中書頁,垂落的眼睫在臉上夾出一小片陰影,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神色。

喻良臣收回視線,淡聲道了句:“刺頭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